在1688上买一个包20多元的现象并不罕见。

在这里，20元可以买到一双不磨脚的鞋子，50元就可以入手Guess出品的产品；同样的耳环在淘宝上要30多元，但在1688上只要四五元；自热火锅低至5-10元/份；T恤20元左右，裤子不超过50元，一条长裙80元就能买到……

购物截图均由Dumo编辑部亲自测试

很多人也是最近才知道1688是什么：它是阿里巴巴旗下的批发平台，和淘宝同出一辙，很多商品甚至一模一样；但由于B2B模式、渠道、宣传推广等种种原因，它始终没有进入主流电商圈，甚至因为品牌不够大而有些局促。

但在疫情爆发的2020年，便宜实惠的1688却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：既然同样的产品更便宜，那为什么不买呢？

嘟嘟（ID：youhaoxifilm）发现，不光1688，淘宝特价版、拼多多等低价平台也逐渐成为年轻人的新宠。如今，分享自己便宜购物心得的呼声在网络世界越来越高。在什么值得买、小红书等子平台上，不少博主晒出自己的经历：“教你八折吃海底捞零食、买肯德基全家桶”、“半价做家居装修”、“贫民窟女孩如何在1688买到BM款大肠发带”……

一切似乎都在表明，这一代年轻人已经经历了消费降级。

01

有时间的“穷人”

知乎上有近3.5万粉丝的博主“铁杆抠门”告诉读墨，今年以来，她发现，自己写的任何一篇与“省钱、实惠、抠门、搞点免费”有关的文章，流量都远高于常见的好货推荐。

1688这样的平台越来越受欢迎，就连资深时尚博主“深夜发媸”也开始推荐1688，文章下方有一条高赞评论，希望“深夜发媸”能快点出一篇推荐1688店铺的攻略。

一些新的生活方式因吝啬而开始在少数人中流行起来。“Fire”族群就是这一群体的典型代表，他们物质欲望较低，生活简朴，等到攒够了每年生活费的25倍，就选择退休，然后靠每年4%的财务收入过活。

火族寻找的是财务自由最短的路径，希望摆脱出卖时间换取收入的生活，过上理财、园艺、喂猫的生活。当然，这样的生活也需要持续的低欲望支撑。

《那些提前退休的年轻人是否获得了自由？》一文中提到的两位火族成员老金和小豆，都选择搬到郊区或乡下实用的小礼品代发平台，“花自己的钱、吃自己的饭、做自己的事”。

火族另一名成员姜虎，在某大型互联网公司担任产品经理近十年，去年被“优化”后，离开互联网行业，将苹果手机换成中端安卓手机，没买车，基本在家做饭，很少买衣服，打算一辈子做丁克族。

豆瓣上有超过33万会员的“抠门女团”，里面包含着最基本的消费降级形式。在这里，最常见的帖子是“我想买这个，请劝我不要买”和“这个值得买吗？”当发帖者被某件衣服或某个包包吸引时，评论区经常会出现“劝阻购买”的提示。

在抠门群里，他们还孜孜不倦地分享自己的抠门经验——比如，出门旅行，可以在淘宝上找人帮你代购自己喜欢的酒店、机票，每次可以省下100-500元；想健身时，可以先在网上找最便宜的方法办一张会员卡。

扣除组成员会尽力避免一切浪费，能避免就不消费，尽量少消费，根据消费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进行自我约束。

图片来源：豆瓣用户@Wojiang

不过，消费降级最严重的，大概还是那些淘便宜货的人。硬核故事《囤厕纸的最佳日子》提到，前500强企业员工小郭“很久没有买过原价的东西了”。他依然享受生活，经常去世界各地旅游，但目的地取决于能拿到多少折扣。

小郭的生活中，他会用银行积分去汉堡王兑换一份免费午餐；他会利用某支付平台的优惠活动，在大型超市以0.63元的价格购买价值50多元的东西；更夸张的是，他给自己和妻子安排了一晚五星级酒店的含早餐住宿，费用仅为9元。

不管这些新兴的生活博主，还是1688的老牌买手，大部分都是“有时间的穷人”。

博主“飞珊珊”有多个粉丝群，她与杜某分享了自己的观察，认为热衷于在1688购物的人群，大多是学生和妈妈。这不难理解，学生没有收入，妈妈们在孩子承担了大部分家庭开支后，也想尽量省钱。

他们喜欢在1688上购买手机壳、发带、小饰品、袜子、手机膜等不关心品牌的生活用品；还有装饰画、摆件、眼镜、收纳盒等家居用品；而进口零食、饮料、餐具等有层层分销溢价的品类，在1688上购买也更加友好。

但1688并不只有便宜货，知乎网友陆晨在1688花了6000元买了两张床垫，但她觉得比自己在线下门店花1.8万元买的两张床垫更舒服，体验感也更好。

日本白色恋人饼干（12块装）价格（图片来源：@企鹅饮食指南）

原本只服务批发商的1688也被普通消费者研究过，收获了无数的购物经验。

“很多淘宝卖家其实就是经销商，他们自己不生产货品，而是从源头厂家拿货。对于这类产品，在1688上直接从工厂进货可以省下不少钱。”点评博主“企鹅餐饮指南”表示，这也是很多1688买家落入陷阱的原因。

企鹅吃喝指南曾在淘宝上购买过餐盘，随后找到生产厂家在1688上下单。1688发货的包装盒和淘宝上的一模一样，但价格却便宜了一半。有知乎网友还发现，在1688上向“中山市艾曼芬智能科技有限公司”订购相关美容仪器，比淘宝上同款产品便宜30%。

同一板块在1688和淘宝上的价格对比

一个合格的“消费降级玩家”，还需要对一切事物的源头——1688上的各个工厂有充分的了解。

购买东西的时候注意工厂的位置，做出错误决定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。

比如化妆刷多产自河北沧州，童装主要产自浙江湖州织里。如果从对的地方购买，被骗的几率会适当降低。“胖粉粉”告诉杜某，她在1688上买东西，会特别留意发货地。知识博主半佛线人也提到，服装行业基本被南通、常州、济宁、宁波、海宁、石狮、东莞等地的公司垄断，而鞋业则以晋江、莆田、青岛、东莞、南通等地的公司为主。

如果你想购买工厂商品，不通过中间商赚取差价利润，你需要密切关注卖家的公司简介。

这包括注册资本、员工人数、90天内的交易情况、营业执照上的经营范围是否包含“生产加工”等详细信息。如果店铺是1688认证的源头厂家，注册资本雄厚（比如500万以上），员工人数多，收款人数多，交易次数多，退货率高，那么很有可能比较靠谱。

1688认证源头制造商的经营条件

如果觉得以上方法太繁琐，拥有14年淘宝经验的“硬核抠门”分享的方法也挺实用的。找有1688认证牛头标志的店铺，选择销量最多、评价最好、有真实照片的商家。“别人已经帮我筛选过了。”

牛头标志

正如一位知乎用户所说：“在1688网购太爽了。哪怕你只花5元买一包火锅底料，你也会觉得自己像个百万富翁老板在做大手笔采购。”

但与淘宝店面的精美艺术品和在线店员相比，在1688购物往往不包邮，售后服务也未必百分百保证，就像打开盲盒一样，体验因人而异。

一位朋友告诉杜某，她第一次在1688上购物是为了买纸箱，在一次不小心犯错之后，她就很少用这个软件了。不过，“铁杆抠门人”会选择售后服务比较完善的1688卖家，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。

当然，降级风潮也并非人人都参与其中。一位身价过亿的朋友告诉读墨，他会在网上购物，但还是更喜欢线下购物。“买耳机要先试听，买衣服也要先试穿，另外，（购物）更多的是一种与家人的交流活动。”他认为，真正有钱人买奢侈品，更有可能是碰巧到访时才买。

02

卖家不降级

这个包容性生态链中的另一个重要环节是卖家。

卖家的类型有很多，资金实力雄厚的大型厂家往往是自产自销；正规经销商往往服务于那些以自产为主的厂家；至于资金实力较弱的小卖家，有时只是以经销商的身份存在。

“铁杆抠门人”会在百度上搜索郁美净的经销商，通过真实工厂照片、产品包装、与官网对比等方式，锁定靠谱的经销商。

有时1688和淘宝上会有同一个货源的店铺，比如一个女鞋厂，会在1688和淘宝上同时开店（法人是同一个人），同样一双鞋，在淘宝上标价350+，但在1688上可能只卖200多一点，同一个货源的不粘锅、地摊货，在淘宝上的价格可能比1688高一倍以上。

在公司简介里可以看到该公司是否在淘宝、1688开设了店铺。

除了同源店，部分1688买家还热衷于寻找OEM工厂。

近年来，福瑞达被发现是很多大品牌的玻尿酸原液供应商，也开始受到一些消费者的追捧。比如三只松鼠草莓脆片的代工工厂就叫“江苏派乐子食品有限公司”，李子柒的剁椒酱则来自“四川口大香食品有限公司”。

但同源店、代工工厂毕竟还是少数，工厂货才是1688的硬通货。在采访中，与1688同为阿里巴巴旗下产品的淘宝特价版工作人员向读墨强调，世界上的货只有两种，一种是品牌货，一种是工厂货。

“硬核抠门”告诉读墨，其实很多淘宝热销的同品类产品，它们的进货渠道可能都是一样的，毕竟一个工厂给几家淘宝店供货是常有的事。

为什么不开设一个淘宝店来销售您的产品而不是经营自己的工厂呢？

卖女包的老八说，现在想开一家淘宝店，至少要八九十万，从选品、拍摄、模特，到调研策划，都要费一番功夫。而且，这也意味着要调整人力，从聘请批发商到聘请零售商，从零开始搭建电商团队，还要改变仓储、供货模式。

简单来说，1688的价格优势是因为省去了淘宝的平面设计、品牌推广的费用，依靠原材料的成本优势按照订单量来赚钱。

老八告诉读墨，他的主要销售渠道有三种：来样加工、分销和跨境订单。简单来说，来样加工就是根据客户的设计要求，赚取加工费；分销就是给某些淘宝店供货，这些店不生产，也不需要仓储，有人在淘宝店下单后，老八就可以直接发货给消费者；而跨境订单就是一些来自国外的订单。

由于不少“抠门人”占据了1688，老八也知道自己店里有很多“散户”，但他并不怎么在意，因为根据后台数据显示，30%的订单来自散户，但只占金额的1%。

正因为零售与批发的模式差别太大，很多人还是像老八一样以批发为主，零售只是副产品。做水晶制品的小青也做出了和老八一样的选择。

小青告诉杜某，他的批发业务占据了70%的市场份额，剩下20%是微商客户，他们通过一件代发的方式零资产运营，只需要发朋友圈引流、赚取差价，只有5-10%是真正的零售客户。

他告诉读墨，因为他是做饰品的，520期间店里的客流量比平时高出2-3倍。当时很多散户都希望卖家能送点小礼物，把买的东西打包带走，但小青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：“我是批发商，单件利润本来就很低，如果再送礼物，真的赚不到钱。”

有意思的是，或许是受到散客的“入侵”，老八提到，现在很多1688门店为了吸引散客，更加注重产品的设计与描述。

一些店铺甚至开始“反向坑”消费者，设立没有货源的店铺，从淘宝、京东、拼多多等地进货，利用买卖双方的信息差，赚取25%的差价。而这一切的依据，是消费者认为1688是各大平台的心理底线，不比价。

03

从省钱到省钱，理性克制务实

1688趋势的背后，是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词：消费降级。而它只是近一两年才被频繁提及。

这一切，都离不开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。

近年来，高房价挤压成本效应愈发明显，面对首付、房贷压力，民众其他方面消费普遍受到压缩，住房相关消费占比由2005年的10%大幅上升至2015年的22%，而食品饮料烟草类消费占比则由2005年的37%下降至2015年的30%。

面对住房压力，人们的消费意愿早在两年前就出现疲态。

2018年7月份，全国50家重点大型零售企业零售额同比下降3.9%，降幅比上年同期扩大8.9个百分点。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，2019年10月份，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7.2%，扣除价格上涨因素实际增速为4.9%，创历史新低。

疫情的到来，让年轻人勒紧裤腰带，有的被“优化”，有的被降薪，即便工作没有受到影响的年轻人，也对未来变得悲观，行为发生改变——避免之前的过度消费，开始储蓄。

豆瓣网友分享称，以前她经常叫外卖，而且只在有实体店的外卖摊点叫外卖，一周4-5次，每次60-80元，一个月花费2000元。现在，她习惯在当地农贸市场买最新鲜、最便宜的蔬菜，自己做饭给家人吃，成功将伙食费控制在每月1000多元。

疫情影响也导致全球经济出现波动。

2020年第一季度，国内零售额同比下降22%，除食品零售额保持正增长外，其他销售额均出现下降。澳大利亚零售商AdoreBeauty报告称，自3月中旬以来，许多女性开始购买染发剂等产品，并在家自己动手染发，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去购买昂贵的美发服务。

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，“1688”潮流开始在主流舆论中兴起。

今年之前，网上讨论、关注1688的大多是B端用户。“硬核抠门”告诉读墨，去年她发过一篇关于1688的文章，但当时很多读者并不知道，问“1688能买吗？”今年，她再次发相关文章时，颇受粉丝追捧。在抠门群、省钱群等豆瓣热门群中，今年以来1688被提及的次数明显增多。

去年有网友在省钱群里发帖推荐1688，但是根本没人感兴趣。

这一代年轻人开始攒钱、积累钱财，他们选择抛弃消费陷阱，抑制消费欲望，为未来的欲望买单。

在拥有3万多名成员的“我是这样攒房子首付的！”群里，大家没有幻想通过炒股一夜暴富，而是勤奋工作，通过工作攒钱，进行一些理财。

一位曾经热衷网购的朋友告诉Dumo，她现在买得少了，是因为搬家太麻烦，自己在学“放手”。她以前热衷美妆，前两年口红、眼影很火的时候买过不少，但发现里面多了营销的成分。现在，她对消费主义已经麻木，更习惯囤积实用的东西。

随着年轻人消费欲望的降低，关于白标经济的讨论日益进入主流视野。

《资本论》提到，大多数人的收入来源是出卖劳动力，当品牌试图通过明星代言营造“买这个会让我变好”的假象，从而“轻松”赚取消费者的血汗钱时，这些品牌便能获得一条“富爸爸穷爸爸”所鼓励的财富积累之路：被动收入。

知识博主半佛线人也提到，鞋子、衣服、包包等产品已经完全工业化，成本和技术非常透明。另外，虽然年轻人也能买得起轻奢概念的包包和鞋子，但品牌溢价高，是收割当代年轻人的利器。

当消费者的决策基于实用性和性价比而非品牌logo溢价时，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。选择1688，也是用脚投票反对消费主义。

一条三十块钱的裤子，一个十块钱的帆布包，只要品质过关，就具备实用价值的属性。就像“铁杆抠门”对杜默说的，她以前用的护肤品都是SK-II级别的，但现在她越来越喜欢The Ordinary这种价格实惠、效果明显的替代品。

一位知乎用户的提问一针见血：“300元的洗发水的确很好用，但它真的比60元的洗发水好用5倍吗？600元的气垫粉底真的比240元的气垫粉底好用很多倍吗？”

由于海外疫情肆虐，中国外贸工厂也面临严峻挑战。数据显示，大量外贸工厂出现订单大幅减少、资金链断裂、工厂产能闲置、工人流失等现象。不少外贸工厂也在淘宝特价版上开店，希望由出口转为内销。

3月底淘宝特价版举办的工厂直购节，全国145个产业带、30多万家源头工厂收获1.1亿新增订单，不少外贸厂家也在其中。浙江义乌一家手套企业原本担心今年外贸生意惨淡，库存积压严重，没想到参加直购节后，三天就卖出了20多万双手套，“这波回暖赚了不少钱。”

商品和人无缝衔接，“地摊经济”应运而生，1688甚至开辟了专门的“夜市采购”板块。一位将自己的摊位命名为“风中猪猪女孩”的豆瓣网友，6月初的某一天，靠售卖拖鞋、帽子、袜子等，利润率达到100%左右。

右图来自豆瓣用户@曼狗是只皮皮狗

不过，地摊经济更像是一场龙卷风，席卷舆论场不到半个月就迅速消散。这也难怪，毕竟地摊经济或许帮助1688去掉了库存，但摊主们还是要面对生意经营的头等大事。

摆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一位摊主曾在端午节前以88元一盒的价格卖燕窝粽子实用的小礼品代发平台，他卖的物品看似设计感十足，但因为品类单一、价格昂贵，根本没人问津。一位选择卖网红泡泡机的奥特曼兄弟，也因为选品问题，生意一度清淡。

就连1688这样的廉价品牌，也遭遇了“消费降级”的冲击。

老八告诉读墨，人们的消费决策收紧了，他所在的上游能赚到的溢价空间越来越小。以前在工厂卖70元的包，在淘宝上能卖到200多元。但短短5年时间，倍数（零售价/成本价）从3倍降到了2倍。现在，同样工厂价的包，在淘宝上只能标价158元。

毕竟李克强总理前不久就提到，“(中国)有6亿人月收入只有1000元”。

老八告诉杜某，虽然疫情期间他的工厂还在正常运转，但附近工厂的停工率却达到了50%，从零售电商平台的消费数据来看，人们对箱包的需求已经减少了很多。

但部分1688商家依然坚挺。小青说，她几乎感觉不到疫情的影响，而杜某也给1688上不少卖家发私信询问是否愿意接受采访，但大多是看了没回。虽然有一位店主一开始和杜某聊了几句，但还是以618旺季生意繁忙为由拒绝了采访请求。

吝啬之神无法让每个人都富裕起来，但省钱或许已经成为新常态。

参考：

1、同样的商品在1688上比在淘宝上便宜吗？

2.1688平台有哪些推荐店铺？ 知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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